2017年8月28日 星期一

影像日記:說好的,夏日慢拍。

我嘗試慢條斯理的過一個暑假
(雖然實情並非如此),
但我畢竟拍下了
正午茶餐廳外休閒的一刻。
也拍下了幾朵扶桑,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
這會不會就是Enya唱的China Rose?

還有每日途經的一片樹陰,
和偶爾去西貢碼頭看見的一排櫈子。
(它們首先是分別經歷了一場被遺棄,
然後才聚集在一起的吧?)






還有一隻飛蛾,
使我回想起某部小說的結局,
他們打開燈,
一隻飛蛾盤旋而上……
我記得,內容大概是這樣。
我記得以前曾說,
這情景,
天生就是一部電影的結局。



我還拍下了一位小女孩,
興奮地看大人把魚餌拋到海中。
這是堅尼地城,
我的其中一處成長之地,
仍能體會到的純真,
甚至令我有點想搬回來,
以便在颱風到來的時候,
可以看見拍岸的巨浪。







然後是阿公岩,
沿著山邊走到東大街,
這兒總是有很多令人喜歡的事物,
哪怕只是抬頭看看
隔著建築地盤保護網的天空。

這個暑假,
最後是以兩場颱風作結。
我很喜歡的兩棵樹倒下了,
一棵是村口的大榕樹,
每一天,我和大威散步回來,
他都會要求在樹陰下稍事休息。
另一棵是濕地保育區的楓樹,
今後此地將不再有飄落一地的紅葉。






2017年8月24日 星期四

往日:董里旅行日記

颱風「天鴿」到來的前一天,在家整理舊物,翻出這本已經被遺忘的旅行日記。那是我從陰沉的英國回香港之後,第一次去炎熱的亞熱帶國度。

出發的時候很隨意的買了一本廉價畫簿,帶上一部GR1,大慨只拍了一卷膠片,拍完就交給了街邊的一小時沖印。再用廉價的雙面膠紙把照片貼到畫簿上,因為是廉價的,現在都脫落了。







當時應該是想來一次輕鬆的旅行,然而事隔多年回望,居然完成了一本日記,仍舊讓我感到有點驚訝。照片是像傻瓜機那樣拍的,字也很潦草,用過的地圖、旅行指南都隨意的釘在畫簿上。






以下是文字節錄:

「在董里,我看見色彩。從機場到酒店的路上,家家戶戶門口、走廊都擺放著一盆又一盆的鮮花,大多是扶桑。簡易公路兩邊,市集在烈日的照射下熱鬧非凡,夕陽、鮮花、木屋和汽車揚起的塵土,都令我想有步行穿過一條條街道的衝動。」

「深夜走進一家DISCO,裡面擠滿了少男少女,與我這個年紀的人顯得格格不入(其實當時我不到三十)。確定不是色情場所後,我鬆了口氣坐在吧台邊,專心享受音樂和啤酒,聽一位女歌手用泰文唱《阿里山的姑娘》。」







「我嘗試想本地人一樣在凌晨醒來,他們一般先會去晨運,然後去市集買菜及早餐。我講的是四、五點,據說地道的本地人,兩點就起身,趕在太陽出來前做完家務。而早餐,是一杯濃郁的咖啡,再加一碟脆皮燒肉。」

「3:45分起床,4點多鐘又來到市集。然後在船、海灘上渡過一天。海是淺藍色的,海平面則是孤零零的,冒出水面的山峰……」








「董里其實是一大片平原發展而成的城鎮,它的小巷裡仍留存著叢林的痕跡。帶著GR1在椰樹、人群、大象中輕鬆穿行,亞熱帶的烈日、飛揚的塵土,都令我感到一種純樸的快樂。」





2017年8月9日 星期三

電影: Dunkirk

1

我記得那天很冷,剛下過大雪,出了利物浦火車站,過一條還積著雪的街,就看見這家古董店。不是二手店,是那種整整齊齊擺放著各種精緻物品的古董店。

我停下來,開始端詳放在展示櫃裡的這座頭像。應該是已經年過六十、有點胖的店東正好站在門外,他開口就說:「打完仗後,國防部幫所有參加過英倫空戰的飛行員,無論死活,都塑了一座雕像,這是其中一位。」



我們就這樣在櫃窗邊聊起來。還是在小學的時候,我曾經有一段時間非常沉迷於英倫空戰。當然,對戰爭的感受並不深刻,更多的是像宮崎駿那樣,喜歡二戰轟炸機、戰鬥機的結構和作戰方式。

在倫敦上學時,有一天我在課堂上望著窗外遠方一排排的英國住宅和紅磚屋頂,眼前突然冒出一個畫面 --- 一架德國戰鬥機正在上空纏鬥,試圖擺脫追逐它的英國戰鬥機。(當時能夠闖入倫敦的德國飛機,應該也是九死一生吧?)

反正,我是從很遙遠的地方來,但又無需店東向我解釋什麼是英倫空戰的奇怪年輕人。然而遇上這家店,我所了解的就不再是一場戰爭,而是英國人對這場戰爭的一種情緒。在店東的輕描淡寫中,你能體會到一種低沉的凝重。例如店裡的另外兩名店員,也走了出來,一言不發,只是聽店東說。

說著說著,店東說年輕人,多少多少英鎊給你吧。那是很低的開價,我直接拿出荷包來,抽出其中一張紙幣就夠了。換句話說,這件雕像不講錢。店東把雕像交給我時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這是很有價值的物品,好好收藏它。」




就是這樣,這座雕像我保管了廿多年,有段時候它放在辦公室的桌上,有段時候它放在家中書桌上。我不時會猜想它是如何被放在古董店的展示窗中,也許他和妻子都去世了?他是否在大戰中就已陣亡?

兒子出世後,那傢伙是再世孫悟空,我怕發生不測,於是把它放進有玻璃門的書架上層一角。果然,兒子自幼都沒有注意到這座雕像,直到他去看了Dunkirk。

「你怎麼會有這座雕像的?」他問我。

我告訴他這段往事。他把雕像拿在手裡打量,然後告訴我,這位飛行員有點像電影中Tom Hardy扮演的飛行員。「是嗎?」我感到有點驚訝。然後兒子慨嘆說:「這東西可不能用錢衡量。」

英國人是個懷舊的民族,幾乎所有人的所有遺留物,書本、鋼筆、相機、杯杯碟碟,最終都會整整齊齊的存放在某處。一般的物品會在二手攤出現,更為貴重的,則會放在倫敦查寧十字街這類地段的名店中。

然而歷史仍舊是很難傳承的,除了文字,我們很難把握更細緻的東西,例如某個時代的情緒或是個體的經歷。就像眼前這座雕像所代表的歷史,由利物浦的一家古董店,傳到我的手上。雕像代表的飛行員,甚至是古董店店東,都可能已去世了。

能夠陳述他們某個層面往事的人,卻是遠在香港生活的我。「等你老爹有個三長兩短死了,希望你不會讓它流落到夜攤上。」我對兒子說。



2

兒子是跟舅舅去看Dunkirk的,他看完回來之後我問他:「好看嗎?」他點點頭。「是不是把一件簡單的事拆開幾個層面來拍?」我問道。

兒子瞪大眼望我:「你怎麼知道的?」我說:「沒什麼,那個導演學電影的年代,就是流行這套。」兒子看了,我還沒看,不想他「劇透」。不過,我還是借此機會給他埋一點後現代理論的種子。

Christopher Nolan的敍事內容和方式,對於我來說還是比較易於理解的。例如:夢境/自我的分裂和喪失/Inception,資本主義的崩潰/蝙蝠俠,太空時代的旅行/Interstellar。

對於我來說,Nolan其實不是創意型的導演,他反而是很執著的完成自己青年時代的一些主流意念,而且完成得很出色,亦因此他代表了一個時代的創造力和理解力。

但是Dunkirk,我覺得並不屬於Nolan過往的電影類型,它來自更為廣博的泉源,是英國當代grand narrative的一部份。我記得當年Saving Private Ryan在英國公映的時候,一些英國老兵就曾經抱怨,二戰真正的救援行動是在Dunkirk發生,為什麼卻沒有電影來描述這件事?

與其說Nolan想拍一下不同的戲路,我更相信他是嘗試為英國的grand narrative補上一些細節,以便這場敍述得以沿續。我相信,每當我端詳自己收藏的飛行員塑像時,多多少少能體會到這場敍述的內涵。


2017年8月2日 星期三

論相機:Brochures from the Past

暑假是一年一度清理舊物的時候,
而捨不得丟棄的東西,
也是隨著年紀而增長。
這個盒子裡的小冊子,
就是我曾經喜歡的相機,
而大部份願望最終並未實現。



首先是Minolta的TC-1。
這是我見過的印得最美的相機冊子,
拍攝地點應該是希臘吧?
其實在電子、光學和機械等技術,
九十年代已經進入巔峰,
而且那時候的日本企業,
似乎有更雄厚的財力
來營銷一部相機。




依稀記得TC-1售價是在八千港元以上,
(還是一萬三千?)
因此我從未考慮過買一部,
沒有那麼多餘錢來買一部小相機,
雖然它真的很有吸引力。
然後大約在同一時期,
Contax G1面世了。




G1小冊子是在英格蘭拍攝,
作為一部全電子操作的測距相機,
刮起了一股清新的風。
剛開始推出的時候,
有四枝鏡頭,我最想一試的
是16MM F8超廣角鏡。



然後是G2。一般而言,
二代機的性能表現總是會好一些,
特別是對焦速度,
以及一些操控上的改良,
鏡頭也發展至六枝。
(很可惜,
數碼時代轉眼就要到了)
除了G2系,
Contax還生產過單鏡反光機
和完整的鏡頭組,
但最終敵不過市場競爭。



當然還有M6‥……
面對日本相機高度自動化的趨勢,
Leica在小冊子中無處不在的
強調其原創性。
例如它早期奠定的
35mm相機制式。
可惜,無論上述這些相機
有多大的吸引力,
我仍舊只是在N、C兩大廠的
專業機之間選擇。
(沒有想過,
這些相機很快成為歷史)





值得一提的小型相機,
還有GR1的誕生。
它的小冊子寫道:
「我們希望創造出一部
與眾不同的相機,在未來
數年,以至數十年,
都受到人們的談論。」
這個目標應該是達到了。
GR1的其中一個目標,
是小相機鏡頭,可與最高級
的專業單反機鏡頭比美。





我覺得這是有點言過其實。
但GR1的28毫米鏡頭很有特色,
尤其是在逆光下,
有一種令人喜愛的隨意感。
作為結婚紀念品,
我買了這部相機。
連同這本小冊子,
我收藏了整好廿年。

用來收藏這些小冊子的紙盒,
是老伴幫我做的,
偶爾,一般是在放長假的時候,
我會拿出來清理一下,
然後放在桌上細細回看。
(就像是處理真正的相機一樣)
因為時代久遠,
有時候用布稍微擦一下,
TC-1畫面上的鍍銀就會褪去一些,
似乎是在提醒我,
無論是這本小冊子還是我自己,
都已成為舊物。